触到奶奶的手时,指腹下是层松垮垮的褶皱。那些皮肤像被岁月揉皱又晒干的草纸,干燥得几乎抓不住一丝水汽,唯有掌心残留着温温的暖意,裹住我的手指,像裹住一尾受惊的鱼。
“老咯,骨头都包不住肉。” 奶奶摊开手掌,青紫色的血管蚯蚓般蜿蜒凸起。我轻轻触碰,那层薄皮下的脉络竟跟着指尖微微挪移,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戳破。记忆里这双手总沾满泥垢,指甲缝嵌着洗不净的黑渍,关节处结着厚厚的茧,在寒冬搓洗被单时,冰水里腾起的白雾都遮不住皲裂的伤口。
此刻她右手蜷成半拳,食指关节肿得发亮,像结了颗淡紫色的果子。“摆供的时候碰了凉水,老毛病又犯了。” 她笑着说不疼,可我分明看见她往掌心哈气时,肩膀不自觉地轻颤。那些弯曲的指节里,藏着秋收时剥玉米的碎屑、冬夜里折元宝的红纸、春播时攥紧的稻种,连风湿的疼痛都成了岁月馈赠的勋章。
幼时我总嫌这双手粗糙,如今却贪恋这份带着柴火味的温暖。当奶奶又絮叨着让我多穿秋裤时,我忽然想起某个清晨,她跪在井边搓洗我弄脏的校服,冻得通红的手在冰水里上下翻飞。此刻我将脸埋进她掌心,听着她重复了千百遍的叮嘱,突然想问:奶奶,那些年您把所有温暖都给了别人,怎么就忘了留一点给自己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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