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枣庄,太阳像烧红的烙铁,把柏油路面烤得发软。枣临路边的护栏影子缩成细细一条,一辆白色轩逸斜斜地横在应急车道里,像一只搁浅的白鲸。
车里,林悦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,输液管从车窗缝里探进来,吊瓶挂在遮阳板的小钩上,药液一滴,又一滴。三个小时前,她还在医院急诊,高烧39℃。医生让她留观,可她惦记着三百公里外独自在家的女儿,拔了针就往外跑。导航显示“油量不足”,她想着撑到下一个服务区,结果发动机“咔哒”一声,彻底哑了。
手机电量只剩7%。她先打给保险公司,客服礼貌而冰冷:“抱歉,散装汽油不在救援范围。”再打给导航上最近的三家加油站,两家无人接听,一家直接拒绝:“公司有规定,散装油得派出所开证明。”
第七通电话,她摁下了956100。听筒那头的女声像凉水浇进滚烫的砂锅:“您别着急,我马上联系最近的21站。”
二十分钟后,一辆印着“宝石花”标识的皮卡车靠边停下。车门推开,先落地的是一只深蓝色工装裤包裹的长腿,接着是一张被晒得黝黑的方脸。男人三十出头,胸牌上写着“李想——枣庄21站经理”。
他扫一眼吊瓶,声音低沉却稳:“林姐是吧?我是李想。咱先把车挪到树荫下,你坐着别动。”
林悦想下车道谢,李想已经拎着5升防爆油桶蹲到油箱旁。拧盖、插漏斗、抬腕,动作一气呵成。汽油落进油箱的声音清脆得像盛夏里第一口冰可乐。汗顺着他的鬓角滑到下巴,砸在水泥地上,瞬间蒸发。
“您这瓶药还有多少?”他抬头问。
“不到三分之一。”
“行,加完油我送你回医院,或者找个诊所把针打完。”
林悦鼻子一酸:“不麻烦了,我赶时间……”
“再赶也得把命顾好。”李想拧紧油箱盖,用袖子抹了把脸,“我闺女也跟你女儿差不多大,要是她知道我把一个生病的妈妈随便放路上,得跟我急。”
油桶空了,他从裤兜摸出一张皱巴巴的A4纸,上面印着《枣庄市加油站应急送油登记表》。“流程得走,但不用你跑,我回头补手续。”他顿了顿,又递过来一瓶冰镇酸梅汤,“站里发的防暑品,没开封,放心喝。”
林悦低头在包里摸钱包,李想已经转身把油桶放回后备箱,顺手从储物格里拎出一包医用口罩:“你体质弱,路上戴好。”
发动机重新打火的声音像久旱逢甘霖。林悦摇下车窗,想说谢谢,李想却先开口:“前面两公里有我们枣庄24小时暖心驿站,热水、药箱、充电宝都有,扛不住就去歇脚。”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党徽,“党员服务岗,全年不打烊。”
轩逸缓缓驶入主路。后视镜里,李想站在烈日下,工装后背洇出一片更深的蓝,像一汪沉静的湖。他抬手敬了个不规范的军礼,笑得牙白得晃眼。
林悦的眼泪终于掉下来,砸在方向盘的“宝石花”logo上。她忽然想起女儿常说的一句话:“妈妈,老师说中石油的油站是‘超人基地’,什么困难都能解决。”
傍晚六点,轩逸驶入济南天桥收费站。林悦的手机弹出一条微信——李想发来一张照片:他站在21站便利店门口,手里举着一张写有“祝林姐一路平安”的A4纸,背景是灯火通明的加油岛。照片下方附了句话:“药瓶我带回站里了,下次路过枣庄,来喝杯热茶。”
林悦笑着回复:“一定。到时候,我带女儿一起去。”
车窗外,晚霞像被打翻的油彩,铺满了半边天。她轻轻踩下油门,仿佛听见油箱里那五升汽油在悄悄唱歌——“送人玫瑰,手有余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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